我这个人很笨,先天性的笨,记忆力差且反映迟钝,与朋友交往多年,老是张冠李戴,在路上见面不敢打招呼;到超市购物,总是找不到出口,不得不反复兜圈子;工作期间最害怕上级的电话通知,搁下电话后,不是忘了开会时间和地点,就是忘了会议主题,闹了不少笑话。这一切,在年轻的时候不敢说实话,怕丢了饭碗,评不上职称,拿不到奖金等等。现在都是八十多了,该“入土为安”了,还怕什么?说点实话吧。
解放的第二年,我14岁,虚报两岁混进本县师范学校的短训班,遇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好老师。他经常在课后给我们念中外名作,特别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《卓娅和舒拉的故事》、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等,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,让我爱上了读书和养成了自主阅读的习惯。从此我由朦胧少年变成了“人类灵魂工程师”,知道了炼“钢铁”的方法。只是,我根据笨人的实际情况打了折扣,正常人一年可以做好的事情,我愿意花五年、十年、二十年,我不计较时间,只追求达到目的;聪明人是恨铁不成钢,我是不成钢也要成铁。
半年师训结束后,我被分配到乡村小学教书,学生们对我这个又矮又错别字连篇的“照本宣科老师”,一点也不感兴趣,于是我想起了师范学校老教为我们读书的愉快生活,也在课余时间为我的学生念书,念《儿童时代》,念《神笔马良》、《果园姐妹》,念安徒生的《皇帝的新衣》和格林兄弟的民间童话。不久,我发现学生们对我的课外阅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,平时下课铃一响就往外溜,现在下课铃响了还赖着不走,要我“念完了再下课”。从此我调整了教学方针,减少照本宣科内容,多读与课文相关的经典儿童文学。为了充实自己,我从乡中心校借来马卡连柯的《教育学》、《教育诗篇》和《父母必读》等书,日以继夜地恶补,三、四年后,竟然提高了教学质量,别字老师变成了学生们的“大哥大”,随时享受弟妹们从嘴里省下来的好食品。
可惜,好花不常开,好景不常在。那一年,我不知不觉学会了川剧“变脸”,变成了资产阶级“右派”,从此告别了我深爱的学生,离开了灵魂工程师的讲台。
我被下放到农场,在一只小木船上当纤夫。船上工作艰苦而且危险,被称为“死了法有埋”的人,与煤矿工人“埋了没有死”成为一对。但是,船工有较多的空余时间,可以满足我读闲书的愿望。不能夜航的木船晚上还可以上码头看戏。这使我歪打正着成了个三流剧作家!
1978年恢复工作后,县文化馆需要文学、戏剧人才,我有幸成了编辑和辅导教师。第二次成了教师后,我没有忘记孩子们,每年“六一”期间,我都要借用编辑的权力,组织本县作者为儿童贡献一个“儿歌、故事专版”。我组建的一个儿童文学研究会,至今仍活跃于全国儿童文学队伍之中,有的人还成了著名作家。。
八十年代后,我的两个女儿先后降生,我又用老师教我的读书方法,每天给她们念书,到上小学的时候,发现她们都在不知不觉中认识了1500多个常用字,而且已养成了读书习惯,宁肯不吃饭、不睡觉也要读书。
1996年,我偶然在《参考消息》上看到美国记者吉姆·崔利斯写的《朗读手册》,发现他的读书育儿方法几乎与我的经历完全相同。他的两个孩子在上学以前就“不知不觉认识了很多字,学会了自主阅读”。我的孩子也是这样,大女连跳三级上了小学,小女入学前已在北京、上海发表多篇诗书画作品,11岁时她自编自绘的童话书《小猫巴比》在多家报刊中连载和选载……我决心写一部中国特色的《朗读手册》,以实现我的读书的家庭教育梦想。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就是一座智慧的宝库,不但有好听的故事和丰富的知识,可扩大儿童视野,而且有真善美的榜样,既能传递爱心,又能陶冶情操,促使他们建康成长。
可是,由于笨、学识浅和工作忙等关系,我的《朗读手册》始终停留在梦境阶段。
1999年退休后,我有了较充沛的时间,想把梦幻变成现实,但我这块没炼成钢的锈铁,有些信心不足,为了接受监督,11月20日,我在《重庆晚报》上发表了一篇《退休宣言》:
“……我将以两年时间完成儿童文学研究生课业,一则是圆我想上大学的梦,二则是希望通过系统学习提高自己,写一两部对孩子们有益又有趣的书,完成我当教师时就萌发的家庭教育梦想……”
当时我已经参加了浙师大学蒋风教授的非学历儿童文学研究生学习,两三年后顺利完成研究生课业。我根据学习的理论知识,一边整理育儿日记,一边根据我记忆中马卡连柯的《爱的诗》,用我大女儿的真实生活故事,写出了《宝贝元元》书稿,请朋友们提意见。没有想到的是,连连受到朋友们的鼓励和好评。重庆的儿童文学作家张继楼、蒲华清首先写了溢美的感受,北师大的儿童文学理论家谭旭东愿意免费为该书写序,香港科学教育出版社总编司徒蓝方同意用繁体中文先印几百册试销。大家的厚爱给了我这个笨人信心和力量,于是,我又开始写小女儿的《宝贝昕昕》,并将我总结的亲子共读方法定名为“116”读书育儿工程:从孩子1岁时开始给孩子们念书,每天1次,坚持6年。我将两书合并为《我们家里的1001夜》。《宝贝昕昕》主角——已经成为插画师的小女黄辛,亲自为该书画了插图。在媒体的宣传下,国内的几家出版社也找上门来,有两家还签订了合同。可最后都迟迟未能出版。这时候,澳大利亚一陌生人打来长途电话,说他们愿意资助我推出简体中文版的书;在美国读研的公派留学生牟毅和在《父母必读》杂志任编辑刘国平,分别为该书写了精彩的导读;社科院的心里学专家、博导朱莉琪为《宝贝昕昕》写了序。她热情赞扬说:
“儿童文学、儿童心理学、学前教育,各自从其独特的视角来探索儿童内心活动的秘密。目前在国内众多育儿类书籍中,能将这三者融于一炉呈现给读者的并不多见……”
2011年底,几经曲折后,我的书终于赶在大女结婚前,在.江苏文艺出版社正式与读者见面了。次年2月,《我们家里的1001夜》获全国 “星光杯”感动中华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。
2014年,“116”亲子共读的受益者——小女黄辛在北京丰台创办了公益性的“臻美儿童阅读馆”,继续接力推广以读书为主要内容的“116”工程,几年后得到专家、学者和报台媒体的关注,产生了更加广泛的社会影响。重庆市以“逐梦他乡重庆人”栏目全媒体采访、报道了黄辛开办公益阅读馆的事迹。北京电视台、《北京晚报》、《北京青年报》和《民生周刊》也先后报道了她的事迹。
值得特别一提的是,黄辛的阅读推广方式与我的完全不同,除了直接向孩子们阅读有趣的故事外,她采取了自己独创的一套方法。那是根据她小时候自己最喜爱的读书与创作相结合的方法。黄辛从小喜欢画画,在读学前班的时候,有一次我出差三四天回来,她拿出4本“书”给我看,一本《语言》,一本《数学》,一本《常识》和《新闻》(我现在还保留着),文图并茂,像模像样,书后还有作者、校对、责编等等,但全是她一个人的名字。前3本是她根据学前班课本仿写的,后一本新闻是她自己像编故事那样编出来的。在编书的过程中,她一边读书寻找灵感,一边查阅资料补充自己知识的不足。现在她也用这个方法,从2014年底开始,在北京创办了一套自己编故事、自己画插图的原创图画书课程。学生们大都是五六岁的幼儿,通过二十多节课的培训和指导后,每个人都能完成一部同正规出版物相似的图画书。如今学生们已经完成了100多部作品,有的想象个奇特,有的绘画精美,多数作品受到儿童文学作家和画家赏识,一些作品获得全国奖项,黄辛希望能在纪念共产党成立百周年之际推出《中国幼儿自编自画的百部绘本》。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,在过去的100年中,没有谁能在20多个课时内能让幼儿编绘出100部书来。即使是当今社会,也应该是一个奇迹!
幼儿大都喜欢涂鸦,涂鸦也是幼儿在学会写字前唯一的表达工具。他们一边画,一边想,往往会画出许多人们意想不到的东西。由于孩子们知识不足,在创作中会遇到很多困难,这又会促进孩子们去查找资料,推动他们进一步阅读……
到此为止,经过三代人——老师给我读书、我给学生读书、我的女儿给居住地附近的孩子读书——经过几十年的奋斗,给“116”亲子共读工程打下了坚实基础。2016年9月1日,《重庆市家庭教育促进条例》正式实施把亲子阅读纳入“条例”之中。全国性的读书月活动也全面开展,这说明,我的个人梦与国家的复兴梦、强国梦是一致的。没有这个大前提,没有改革开放的春风和宽松、和谐的社会环境,我的梦也很难实现。现在我唯一的希望是,让“116”亲子共读工程在政府的倡导下,像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那样,尽快进入百姓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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